剔骨尖刀扎出的伤疤
现在,不管夏天的天气有多热,綦若轩在母亲面前都不敢光膀子,总是穿着一件背心。每次要换背心的时候,他都要到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去换——在他的左肋处,有一道不想让母亲看到的伤疤,那是被一个病人用剔骨尖刀扎伤的。
“2003年的时候,有一个病人在家里发病了。家属弄不了他,跑到医院跪在地上求院里派人去把他接来。我带着一个新来的大学生去接他,上楼时我发现门口堆了一盆羊肉串的铁钎子,那时我就预感不好,跟我去的那个大学生要去拉门,被我拽回来了,但就在这时门开了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一把剔骨刀就扎进我的左肋了。”
在别人看来,綦若轩的腹膜没有被扎穿是不幸中的万幸,捡回了一条命。但在綦若轩看来,最万幸的是他把那个上去拉门的大学生给拽了回来。“要是他上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。”
还是这个病人,不久后在另一家医院的医生来接他去住院的时候,当场杀死了那名大夫。
一直到现在,綦若轩都不敢告诉家里老人自己受伤的事儿。
“干这一行,有时连找对象都难。”綦若轩说。
在綦若轩大学刚毕业的时候,很多人都给他介绍过对象。但一听说他是精神病科的医生,有的姑娘就不来跟他见面了。后来,介绍人就说他是专科医院的大夫。“时间长了,人家总要问你是‘哪个专科’的大夫啊,这就瞒不住了。”说了实话之后,綦若轩发现,下次再约会就悄无声息了。
“到这些年才稍微好了些,人们听说我是精神病专科的大夫不再躲着了。”綦若轩说,随着国家的重视和人们观念的改变,精神病科的医生护士不再像从前那样受歧视了。
“国家会越来越重视精神科工作的”
“你姓白,你是精神病院的大夫,我认识你。你人不错,我今天不骂你。”
“你认错了,我不姓白。”
其实她姓白,她叫白玉霞,2004年就从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的放射线科退休了。
白大夫不止一次地对记者说:“和我的同事们比,我的压力是最小的,我在的放射线科简直就是我们医院的‘天堂’。”
2003年,就是在这个被称为“天堂”的地方,当白大夫给病人摆好姿势,正要回操作室操作时,被病人拿着拍片用的暗盒砸了个正着。
“我当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,醒过来后满脸都是血。”白大夫说,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地上一顿大哭——就像30年前一样。
1973年春节,刚参加工作一年的白玉霞去收发室取报纸,忽然听到有人喊病人跑了。她回头一看,一个比她高出一头多的女病人迎面跑来。白玉霞连想都没想就冲上去要抱住这个患者,结果迎来的是患者的一记拳头。
“当时一下子打在我的胸口上,我有将近一分钟都没上来气。气没上来,我的眼泪先下来了。”白玉霞回忆说,当时她也是坐在地上一顿大哭。哭完后起身发现,屁股底下坐的冰都化了。
多年的工作经历让白玉霞有了一个“怪癖”,不能容忍别人在她身后走。
“曾经有一次我进病房,一个病人从门框上跳下来把我压趴在地上,骑到我身上敲我的脑袋。所以,我特别害怕别人在我后面。”白玉霞说,后来她就长了个“心眼”,开病房门后先问一声有没有人。但就是这样也有保不准的时候,一次,她刚打开病房门,还没开口问,一个女患者从门后冲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嘴巴。
2004年,因为身体的原因,白玉霞提前从医院退休,本以为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了,但没想到的是,后来她新买的房子附近竟然住了两位曾经的患者。有一天,当她抱着小孙子在楼下遛弯的时候,一个病人认出了她并问她是不是姓白,她赶紧否认。还有一次在逛街的时候,一个病人一边高喊着“白大夫”一边向她跑过来,吓得她赶紧找个角落躲了起来。
退休这些年,白玉霞时常会想起过去上班时的一幕幕:1971年刚毕业时被分配到这所医院,报到那天看着满院子的精神病患者不敢进门,她在大门口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;第一次进病房,她吓得心怦怦乱跳;每次交接班时清点人数,紧张得都像打仗一样;值完夜班后的第二天早上交接班后,整个人几乎都要瘫倒在地上……
但白玉霞最难忘的还是工作的第一天,医院里插满了红旗,墙上贴着“欢迎1971届毕业生来我院工作”的大标语。当天,院里还特意举行了一个仪式欢迎37名新来的毕业生。
“那天,一位老师非常热情地对我们说:‘同学们,请大家相信,我们将来一定会好的,国家会越来越重视我们精神科工作的’。”白玉霞说,这句话,她记了一辈子。但直到现在,她才感觉30年前的美好希望在一点点实现。
就在今年的10月26日,经过27年的酝酿、磨合,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(草案)》,其中规定,全社会应当尊重精神卫生工作人员。同时,应加强对精神卫生工作人员的职业保护,提高精神卫生工作人员的待遇水平,并按照规定给予适当的津贴;精神卫生工作人员因工致伤、致残、死亡的,其工伤待遇以及抚恤按照国家有关规定执行。
白玉霞认为,这样的法规出台,是对她几十年辛苦付出的最大认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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